夜色漸重，寒露漸起，嵇穎起身到房門口擡頭看著如墨的天空，沒有月亮，只有微弱的星光。漆黑的天空中，唯有北方的一顆星爍爍地閃亮，似乎在為人們指引著方向。

嵇穎默默地盯著這顆星星，註視了很久，思緒飛到遙遠的天外。那個閃閃發亮的星星，就好像那個人的眼睛，充滿著希望、充滿著明亮，不帶一絲雜念，是那麽純。嵇穎心裏有些甜，她想起了阜鎮官道的初識，心裏有些苦，想起了前幾個月愁眉緊皺為父親奔波的他……如今，他又在哪裏呢？

匈奴人已經開了十萬兩的賞金懸賞他的頭顱。如今，他已經成為整個並州百姓的希望，神出鬼沒的幾次殲滅戰，讓匈奴人顏面皆無，連烏斯的副手噶樂都生死皆無，兇多吉少。想到他，就是千百萬漢人的希望。

“不知道他還記得我嗎？”嵇穎在心裏有些酸楚，“戎馬倥傯，可能他連我是誰、在哪裏，都顧不上想了。”

想到這，嵇穎落寞地從門口轉回身，恍惚間，在闌珊的燭光照影下，她發現屋中的桌旁赫然坐著一個人，一個日思月想的人。她眨眨眼，又閉上，心道“真是犯了花癡了，想他想成這樣子。唉，要是此時他真的在這裏該多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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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著嵇穎從門口轉回身，見到我居然無動於衷，還閉上了眼，也是覺得納悶，心想這小妮子還真沈得住氣啊，屋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活人，居然跟沒事的一樣，連個驚訝都沒有，我這樣出場也是真沒面子啊。

“咳，”我尷尬地咳了一下。

“啊~”嵇穎忽然尖叫起來，我像一只獵豹一樣蹭的一下就躍過去，用手捂住了她的嘴。心道這妮子怎麽一驚一乍的，前面還搞得像啥事沒有的一樣，後一秒怎麽跟炸了雷一樣。這要讓人聽到，不壞了我的大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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嵇穎還沈醉在對那個人的思念之中，忽然耳旁聽到了一聲男人的咳嗽聲，這屋子裏很靜，這男人的聲音特別清楚，桌子旁真的有人！

他是活的！他來了！

嵇穎突然渾身發抖，止不住驚訝和快樂的吶喊從嗓子眼裏噴薄出來，但是立刻被這個男人沖過來捂住了嘴。

我低聲道，“別喊，是我！薛誠。”

她聲音有些顫抖，搞不清是驚恐還是什麽，眼睛已經睜開了，直勾勾地盯住我，“你怎麽來的，不要命了嗎？”

“這是我們漢人的地方，漢人的城池，我怎麽不能來。”我在她耳邊輕輕地說。

“你一個人？”

“哦，這屋子裏是我一個人來。”我有些壞笑著說。

“小壞蛋，”嵇穎錘了我一下胸口，“嚇死我了。”

我松開了抱著她的左手，右手順勢拉她在桌邊坐下，剛才指尖柔軟的感覺不禁令我心裏一蕩。

“你知道匈奴人花十萬兩要你腦袋嗎？”嵇穎有些擔心地問。

“嗯，曉得。你覺得這價錢是定低了還是定高了？”我的右手還攥著她的手沒有松。

“討厭，”嵇穎眼神撇了我一下，嘴角泛起笑容，“我和你說正事呢，你這樣來太危險了。”

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，”我對嵇穎說，“並州丟失，受罪的是老百姓，在沒法收覆州城之前，能救多少人從魔窟裏出去，就救多少。”

“這就是你這次來的目的？”嵇穎眼神發亮，“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？”

“凡我漢人百姓，能走多少走多少。當然，我是特別歡迎你的。”說著，我手上用力，捏了一捏嵇穎的手，她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抹緋紅，頭也不自覺地低了下去。

嵇穎有些情感覆雜地說，“我哥~~，嗯，~~”

“他也想走？”

“不、不，不是。是，~~，我哥對不起你。”嵇穎有些吞吞吐吐地說。

我淡淡地回應道，“他不是對不起我，他是對不起全並州的老百姓。”

“不是這件事，”嵇穎低著頭說，“上次薛伯伯入獄……嗯。其實，~~其實。”

我見她說得吞吞吐吐，就鼓勵她說，“沒關系，盡管說，他是他，你是你。”

嵇穎鼓了鼓勇氣說，“我說了你別生氣啊，上次薛伯伯他們入獄，其實是我哥給吳刺史出的主意。”

聽到這，我不禁啊了一聲。

“你別誤會啊，”嵇穎趕緊解釋說，“不是我哥讓刺史去抓薛伯伯，是他給吳奎出主意羅織個罪名，抓一些州裏的有錢人，讓他們出錢來贖罪，誰知道吳奎怎麽想的，跑這麽老遠去抓你爹。”

我收起來右手，眉毛也皺起來了。

嵇穎有些慌張，“我是不想讓你蒙在鼓裏……”

我的兩手再次伸過去，握住她的兩只手，感覺到冰涼冰涼的，不由得心裏一軟，嘴裏“嗨”的一下嘆了口氣，“就是說後來我送來的銀子，是嵇祿和吳奎都商量好的了。”

嵇穎神色覆雜，不知道該怎麽說，良久才諾諾地說，“這都是我哥犯糊塗，我和我爺爺都不知道。你能不能原諒他。”

我的眼看著嵇穎的眼，誠摯地說，“你哥敲詐我們家產的事，要說我不記恨，那是騙人的，不過這些都可以原諒；但是有一件事是他自己把自己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，任誰也不能原諒的。”

嵇穎臉色有些蒼白，“他不該投降匈奴人。”

我糾正她說，“他不該把全城百姓作為自己投降匈奴人的砝碼，此罪無可赦。”

我握住嵇穎的手，趕緊到她在輕微的顫抖，嵇穎問，“你會殺了他嗎？”

我嚴肅地對嵇穎說，“國賊漢奸不是我說定罪就定罪的，不是我說放就放，說殺就殺的。這次來，既是來見你，也是要把你‘哥’請出去，見見嵇老爺子。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見見你爺爺。”

嵇穎沒有說話，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
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，悄聲對她說，“一會兒會有人帶你出去，你跟著他們走就行。我還要去幾個地方。今夜先走一批，明晚會有更大的行動。”我頓了一下，“你，先和你哥去嵇老人家那裏。”

握住我手裏嵇穎的手猛然掙開，反握住我的手，“你今夜不走？太危險了，我要和你一起。”

我笑了，起身抱了一抱嵇穎，“城裏百姓受了很多苦，還要很多人需要轉移出去，乖，聽話，先走，你放心我會回來找你的。”

嵇穎此時淚光閃閃，“薛誠，你千萬小心，一定要平平安安。”

我啞然失笑，“怎麽跟生離死別一樣的。你看，我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這個城，我就能同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立刻這個城。放心吧，嵇穎。城外有我們的大部隊，城內也有我們的人。即使是我們暫時離開了這個城市，你一定要相信，我們自己的城市，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。下一次我們的回來，一定是熱熱鬧鬧、光明正大、喜氣洋洋！”

說著，我抽出右臂在空中一揮，“讓匈奴人等著吧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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